新苏厂在柏垫
新苏厂,全名“国营新苏机械厂”。在中央下令全国大力进行“三线”建设时,江苏省国防工办于1965年春,来广德县柏垫公社选址建厂,名曰“小三线”。(安徽省“小三线”厂在大别山)先是选在柏垫集镇東边中畈陈村以南,至梅村山芋场一带数千亩平山包上,来选址人说此处不太“隐蔽”,当地的一个大队书记献策说:李家湾好,山大,好远没有人家,肯定“隐蔽”。经过现场勘查,确实比集镇东边那个地方“隐蔽”,如是定在了李家湾。
接着就风风火火地开工建厂了,首先要修一条从柏垫大桥头到李家湾的土公路,其中大小桥梁,涵洞8个,全长7公里,要经过下汤,砖瓦窑,山芋场,两河口,胡康村,丁家湾,杜家湾等居民点才到厂址大门口。
那时没有修路机械,只能搞“人海战术”,靠肩挑,镐刨。在全县调集几千“根红苗正”,正宗贫下中农的好后生,到柏垫修公路,挖地基,炸石头,填土方。南京,苏州的大建筑公司都来了。各种行当的建设者们住满了集镇的各个角落。他们上的上班,下的下班,架桥梁,盖厂房。真是日夜“路上不断人,锅底不断火”。把个小小的柏垫集镇也带沸腾了。
在柏垫集镇南头,建立了一个锯木厂和水泥预制厂,在撑腰石山边,有一个为土建工程提供炸药的倉庫,存放大量炸药,由四个武装民兵昼夜看守。进厂的路修好了以后,炸药庫就移到了大飯堂对面的山嘴上。
做工的人很多,经常开夜班。当年,柏垫只有一台30马力的柴油机发电供居民照明,无能力向工建单位供电。从宁国港口架设来的“三线”专用高压线,没有通电之前,施工单位自己带来了发电设备:两台黑不留秋的大柴油机。一台有近三米高,四米长,六缸,缸径恐怕有四五十公分,机体上有一个黄铜牌子,上有中外两种文字,中文写的是:“德国孟阿恩桥梁工厂制造”,一看制造日期可把人吓一跳:1903年。马力就不大了;只有350匹马力。转速只有400转/分。那些曲里拐弯的外文我是一个不认得。乖乖!莫看这两个黑不留秋的大家伙,年纪可不小,60出头了。还是光绪年间的呢。 有一个江苏七0二車队,几十台車驻柏垫运建筑材料和设备。这把一些高兴在外跑的人搞方便了,天天跟車到处跑,不少人跟車去宜兴,到善卷洞看稀奇。
建设是搞的热火朝天,各工地也是人呼马叫,保密教育和保密工作可是做的滴水不漏,对外通信地址是;“安徽芜湖2512伩箱”,“安徽省广德县邮政512伩箱”。公社,大队还被要求做好对“地,富,反,坏,右”的监管工作。街道上有一个平时话就多的中年妇女,向外来施工人员打听“你们这是建么厂呀”?不但没得到答复,过了两小时,保卫工作人员和当地派出所的好几个人找到她家,问她,你打听建什么厂是么目的?受谁的指使?并调查她的出身,平时表现,包括她的亲戚和朋友。一天上门几遍,反复追问,时不时给她头上扣两顶哪个也戴不动的帽子。她吓的饭也吃不下,觉也睡不着,实在承受不了,连连告饶:“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打听,不乱说了,行不?”还请人写了一份扦查保证书递上去,挨了一顿熊,要她以后说话要注意,才完事。都说幸亏出身与那五类人不沾边,不然后果就没有这么好了。街坊邻居背后都笑她;“叉叭嘴总算撞上了墙角,碰了一头的包,哈哈”!(未完)
(续昨) 社会主义的一个重要优越性体现出来了——能集中力量办大事,重要领导也是这样告诉我们的。几千民工都是公社社员,领导一声令下,都自带被包,自带粮草,自带劳动工具,没有工资,只记工分。干最重,最累,最赃的活,无怨无悔——也可能是有怒不敢言。民工,特别是农民工,在改革开放前被征调去干苦活是家常便饭;广德的农民,58年调去挖煤,炼铁,以后又修卢村水库,开挖东干渠,西干渠,到泾县扒河,修青弋江。凡是干苦活的地方都有农民的身影。没有工资,回来记工分。工分是什么?就是你那个生产队一年下来,一点可怜的总收入分配依据。调到外面去劳动,干活再多,你那个生产队的物质财富没有半点增加,也就是说白干。不过这一次有点特别,不是根红苗正的还不要你。给这些辛苦干活的民工,多少增加了一点安慰的快感。哎呀,*** ,跑题了。
由于增加了大量人口,小小柏垫物资本来就十分匮乏,生活物资,大部分只有从外面运来。柏垫供销社支援“三线”建设也是不遗余力;在厂门口开个飯店,在沙塘庵开个百货南杂门市部,还把柏垫的名牌——刘老三豆腐,连人带马也搬到草屋村,吃了刘三爷豆腐,千张,四方子的外地工人们,无不交口称赞,把个刘三爷喜欢的胡子直撅。
柏垫小农场有个工人大食堂,很晚去都能吃到飯,所用物资,粮油,菜蔬,肉蛋都是从外面运来的。有一次从外地回来,朋友喊我吃饭,两人喝了一瓶“洋河大曲”,(七毛八一瓶)真香啊!那香味到现在还不能忘记。同样是“洋河”,现在的什么“海之蓝”和那酒比简只是潲水。
经过半年的紧张建设,路修通了,厂也有些眉目了;盖好了一些車间,运来了不少机器设备。又一个神神秘秘的事情开始了,通过层层摸排,挑选一些人老八代都是贫下中农,个人思想进步,进行体扦,党委批准,集中到厂里学习,几个月不准回家,连家里人都不知是这个工厂招工,写封伩地址只能写;芜湖2512伩箱。这一次在当地招工,新苏招了70人,利民40人。大批的工人都是来自无锡,宜兴,苏州,泰兴,又从四川重庆296老兵工厂,东北某老兵工厂调来了一批技术骨干。上上下下都在抓紧工期,个个都在磨拳擦掌,很快就要嘎作了。(未完)
(续昨)厂里用电是从宁国港口牵来的高压线,从西垻南冲进入厂区,并一起把柏垫集镇的电线也架通了,从此柏垫结束了黑灯瞎火的岁月,都说是搭新苏厂的洪福,感激之情溢于言表。供水的水泵房建在小陆村大河边,直径四五十公分的铁管一直埋到厂里头,取水口设在大河里;那时大河里是很厚的黄沙,水量不但充足,还非常清澈,捧起来就喝,还甜丝丝的。取水口是一个水泥浇筑的大井,内有棕毛,木炭等过滤层。几台大功率高压泵轮流工作,嗡嗡作响,不舍昼夜。照看水泵的高师傅就住那里,来时是青壮年,到厂搬走的时候,己是两鬓如霜的老人了。
下半年开始试生产,造56式半自动步枪,听说这款枪的图纸是“老大哥”送给中国的,7.62口径,弹倉十发,三棱枪刺,深色发兰,酱紫色木托,模样还真怪好看的。
当年全国开民兵英模大会,毛主席批准,奖给与会者每人一枝。毛主席还端起一枝,闭只眼瞄了瞄,誇了几句,把那些与会者激动的哟,扯着嗓子直喊万岁。给全国的民兵也是个不小的鼓舞。后来鄂伦春人骑马在大兴安岭打猎,可可西里的盗猎贼都背着那玩意。 79年打越南时,可把战士“坑苦了”;丛林战大多是遭遇战,先敌开火很重要,突然遇到敌人,射出去的子弹又少又慢,什么后果不难想象。越寇用的大都是AK-47,操作快捷,連发,子弹象雨点子一样,一扫倒一溜。半自动扣一下打一发,太慢,来不及,都不愿用这个枪,这是后话。
级别很重要,现实最讲级别,新苏内部又称971厂,县团级,凡是上面发到县团级的公文,都有他们的,当年林彪驾鹤西去的消息,他们比我们早十来天知道。开始厂长叫刘天文,山东人,据说是个团长转业来的,后又有一个同级别的革委会主任;谢洪,大个子,行伍出身。管后勤的厂长;姚济舟,是我们当地干部。
厂子建设好以后共有十一个車间,外面还有一个工人子弟小学。一車间在厂外右边和南冲相通的山洼口上,叫;“锻工車间”,主要生产刺刀和一些锻打工件。有一台三百吨摩擦压力机,有两层楼那么高。大小冲床十几台,空气锤,六角車床,高频淬火炉等。车间的地上是用铸铁板铺成的。
二车间在大食堂后面,工人说是叫“注腊車间”,实际上是用钢水浇铸枪机部件,用的是“失腊法”。铸成的部件用专用铣床加工,此工序在棺材凼里的车间完成。大食堂拐弯处有一个大冻库,是保存和供应全厂生活物资的地方。网友蓝莲花说的托儿所,就挨着凍庫的,当年辛苦的妈妈们为了上班,把你们放那里“托”着,有的阿姨脾气不好,让你们吃苦了。
三至八車间在棺材凼(一个大山洼子,很长,后从山顶上修了一条路,直通杨树凼。)绝大部分零部件都是在这里制造的。法兰,镀铬車间规模很大,枪管镀铬,枪身法兰都在这里进行,整天雾气腾腾,好远都能看到。搬迁时,老百姓从这里拉走了许多外面是钢板,里面是塑料板的大方桶。
九車间在大食堂对面的杨树凼。做木托,总装,校枪打靶,軍代表验收,最后装箱出货都在这里完成。靶场是在室内的,验枪人员在隔音室里,将枪固定在一个架子上打几枪,再校正(主要调准星,标尺等)一直到合格,再随手打,直到射手认为合格。当年日本鬼子用500发子弹,就能培养出一个优秀射手,这里靶房的几个射手可是打过成吨子弹的。七几年生产任务重,军代表把关严,次品很多。这几个射手可是给厂里立了大功,军方说不行的产品,他们拿起来发发都能打出好成绩,军方没话讲了。厂领导给了他们巨大的精神奖励;一人发个黄灿灿的大牌牌,上面写着“特等射手”,以资鼓励云云。明天再向大家報告十,十一,汽车队,小学情况。
(接上)白茅沟最偏远,山沟尽头翻过山就是四合公社地界,离公社办公室很近(后社改成乡)。开始厂在沟顶还设了个岗亭,因是兵工厂,管的严,老百姓还不敢翻山到厂区去。厂里还算安静,以后就不是这个情况了。
几里路长的山沟,建许多厂房,十,十一车间就在这里,叫后方车间。工作性质就是支持前面九个车间生产。如制造,修理专用设备,上新工装等。这两个车间的“車,焊,钳,铣,刨,剪板”等设备门类齐全。車床从616到加长630,毎个型号都是多台。立铣,卧铣,牛头刨也是不少台。在那个最大的厂房里有行車,最打眼是一台大“龙门刨”,工作台长度恐怕有七八米,这是修理,制造工作母机的当家设备。铭牌上写的是“武汉重型机床厂制造”。提起这个“武重”;当时可是全国屈指可数的能造大型设备的厂家。也使人想起;在文革中,此厂有一个工人叫朱洪霞和夏邦银的(夏是另一个厂的工人),当了“钢工总”的总司令,他俩统领百十万“造反大军”,和那个叫“百万雄师”的“造反”组织,天天干仗,经常枪炮相对,砰砰啪啪,老百姓吓得四散逃命,把个武汉三镇搅地天昏地暗。夏邦银因“作战”有功还被选上“九大”中央委员。正宗的老红军,上将司令——陈再道被他们打的钻狗洞。要不是大恩大德的周恩来,处理七二0事件返回时同机将其带到北京藏起来,列些“造反派”就是挖地三尺,也要把他抓到手的,如果是那样;老陈的小命休矣!这些故事说起来真是王大娘的裹脚布——又臭又长。朱夏这两只“鹿”,最后不知死在谁手,就没打听了。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;被别人唆使去咬人的狗,最后的命运,都是被主人炖了狗肉锅子的。不然怎么叫“狡兔死,走狗烹”呢。
进厂大门就是汽车队,有车库(20个车位),有修理车间,有调度室,车子有老解放,小跃进,小上海,大黄河,吊车,救护车,好象还有一台吉普。对面就是零配件仑库和油库。靠后点是厂自备发电车间,里面有两崭新的发电机组,每台都是近400马力的。车间门口有几根高高避雷针杆子。这些发电设备和放在柏垫小农场那两台老爷发电机是没有可比性的。车队调度是一个姓华的小伙子,车队是和地方打交道最多的单位,那时地方车子少,运输特困难,天天有人拿着厂领导批了的介绍伩,追着华调度要求快点派车,华调度总是猫着脸,嘴里咕噜着一些难懂的无锡话,来人不管听没听懂他是说的是什么意思,都是连忙陪着笑脸,递上“大江牌”香烟,哈着腰,只点头。
鼎盛时厂里有两千多工人,再加上家属小孩一共好几千人。工人工资不算高;65年进厂的工人,第一年是13元/月,第二年16元/月,第三年19元/月。满师32元/月,过一年37.4元/月,12年后才定三级工,月工资43.8元。那时候,青年工人做梦都想有一块手表,就象现在的姑娘想钻戒一样。有个小伙子,其貌不扬,想买块手表,以期在“解决个人问题”上有帮助。(什么叫个人问题?个人问题就是找老婆。解决组织问题,就是入党)。为了攒钱买手表,硬是吃了一年的咸箩卜干,每顿饭只吃三两条,一年下来手表是买了一块,可人也因营养不良而病倒了。
新苏小学的情况我不大了解,拣我知道的说一点;小学占地面积还是不小的,恐怕有四五亩大。现在围墙还完好,留下多栋教室,请看图片。现在看不咋的,当时农村小学是没法和它比的。在这二十多年中,肯定从这里走出了许多青年才俊 。据说最大的才俊恐怕就是陈大中教授了,陈是著名书画家。不知在日本哪个大学做访问学者,还是当客座教授。他的书法和绘画使倭国书画界的名流为之倾倒一片。听到这个消息,大家都笑着说:小日本鬼子总算晓得了,我们广德柏垫李家湾也出高人。
66年下半年南京军区许世友上将来厂视察,前几天厂里就搞卫生,并按排好了各项工作。那天上午吉普车,轿车几十辆,从厂大门鱼贯而入,停在厂部门口,下来的人大部分是穿军装的,掛“盒子炮”的有七八个。厂领导陪着在厂里面转了转,就到利民厂去了。接下来的几年里,威风八面的许大和尚被红卫兵小将追的是东躲西藏,就差没有钻水缸。这些“红卫兵”因为有“红司令”护着,打也不能打,骂也不能骂,把个脾气暴躁的大和尚憋屈死了。(未完)4月29日中午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(续昨)农村向来缺少文化生活,往年在农闲的时候,爱那“口”的几个人凑到一起,找个剧目,(如何氏嫂劝姑,告京城,讨学钱,栏马,小尼姑下山)排演几天,就在柏垫老戏楼子上演出,掛上两盞汽油灯,一块旧红布当幕布,更是缺少服装,道具。乌沙港有个草台班子,不定期的来搞几场,四乡八里的都来看。县里电影队一年来个二三回,所谓“文化生活”也就是这些。
自建厂开工以后,又是搭厂的洪福,柏垫人就能经常看电影了。厂还没建好时李家湾叫二工地,月克叫三工地,两个工地经常在露天放电影。这可美了能蹦能跳的年青人,有电影看,草台班子的戏就懒得看了,你说不看就不看吧,还说的气人:“情愿挖三天芝麻地,也不看乌沙一场戏”。那时穷,很少有人有自行车等交通工具,只有坐11号车——迈开两条腿去。一个来回近30里,看完电影巳是午夜时分,第二天还要汗流浃背的“修地球”。文革开始后全国只有八个戏,穷山沟里的老百姓想看,还真没得列个福。可以看的电影也不多了;国内的老片子,说是都有问题,不能放,等审查以后再说。能放的只有“三战”;南征北战,地雷战,地道战。外国片子嘛,资本主义国家的进不来,只有社会主义国家的;越南的是飞机大炮,朝鲜的是哭哭笑笑,“伟大社会主义明灯”阿尔巴尼亚的片子,看完后搞地人一头雾水——叫“莫名其妙”。
欣赏疲劳的青年人转了向,跟风去跳“忠字舞”,早请示,晚汇报,来一段。田间地头,时不时也搞一段,跳到未了,大喊一声:“巴扎嘿”!再摸着傢伙去干活。老人摇着头,苦笑道:“穷快活”!柏垫街上有几个“熊孩子”,都是不到十岁的小伢,小伙伴中有个叫过成的,他爷爷是个铜匠,滿头无发还明光锃亮,老在供销社门口摆摊,干些修手电筒,补脸盆的活计。小伙伴在一起玩,惹毛了扛祸(打架),几个调皮的“熊孩子”,就着“北京有个红太阳”的曲韵,齐声唱道:“柏垫有个曹铜匠,曹铜匠,修的个电筒亮堂堂,亮堂堂。哎.....那不是电筒亮堂堂,那是头上放出的光芒......,柏垫有个曹铜匠,曹铜匠,他的过成拉风箱,拉风箱,哎......锤子敲的叮当响,叮当响.... 大人们听了吼道:莫瞎唱!熊孩子们嘻笑着跑开了。你莫说,还真传的快,不几天,这几个熊孩子改编的歌词,连大人们在干活时都当笑话传唱了。
我的记性少,忘性多,电影看了不少,能记住的不多。只有一个电影——鬼子的“追捕”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76年后在新苏厂看的,彩色,片子开头有“大竹映画”几个字,我想电影么样说成“映画”,还真搞不懂。里面人物有;杜丘仲人,真由美,洪六俊二等,杜丘英俊潇洒,是高仓健扮的。真由美娇小,不怎么漂亮但很温柔是叫什么中野良子扮的吧?洪六俊二不但长的丑,还是个“拎不清”。有两个小姐妹谈心,问另一个不在场姐妹的男朋友长么样?回答说;"么样唦!跟洪六俊二差不多" !把个“丑男”比作鬼子的“洪六俊二”,还真是想的出来。由此可见,外来文化的穿透力多么强大。
文革的腥风一阵阵刮到厂里,有些小青年也想当“造反派”,把几个他们认为是5.16的人揍了一顿,5.16是个么东西都不一定搞的清,青年人爱干哄。不过必竟山沟里消息闭塞,再加上生产任务重,没掀起大浪。外面风声紧的时候,怕“造反派”来抡枪,厂里作了周密按排之外,还在杜家湾桥头那段路上,按装一个焊满大铁钉的铁架子,用现在的话说,可能是叫“拒马”吧?不过这次“拒”的是造反派。一直到文革后期,伟大工人阶级造的这个大傢伙三,都没派上用场。(未完)
(接4月30日)总祘好的, 文革中新苏没有乱,不过“三忠于,四无限”“红海洋”还是要搞的——所有车间内外墙上刷满了“最高指示”,所用红漆是成吨计。厂里生产任务很重,校枪打靶的声音在柏垫集镇听的很清楚,砰!砰!砰!一天响到晚。
基建也是一样抓的很紧,房子盖的又快又多;从大门口到白茅沟,三公里长。棺材凼近两公里。杨树凼一公里多都挨排盖起了房子,有车间,也有库房。大门口外,右边是一栋五层大楼,左边接着建一栋五层大楼,是作招待所用的。一车间外盖满了工人宿舍和服务功能的房子,如理发室等。杜家湾到丁家村,沙塘,草屋村近两公里都是盖一层楼的宿舍。还用了近三年时间把一车间对面一个山嘴挖平,建了一个非常现代化的影剧院,双层,2400多座,舞台灯光,座椅都很漂亮,一直到八九年,无锡市还没有一个影剧院能和它媲美。七六年后可看的电影片子多了,老百姓到厂里看电影的也更多了。记得“少林寺”就是在影剧院放的。
由于厂的规模扩大,人口增多,用水靠小陆村一个水泵房就不行了,几天不下雨,厂里就要派人去掀沙淘沟,把水往泵房引。无奈又在公山洼修建一个水庫,以解燃眉。接着在四合刘村大河里又搞个取水口,四五十公分的铁管翻过乡政府后面的山,直达白茅沟,这样总祘暂时解决了用水问题。柏垫,四合大量开採黄沙以后,水的问题又突出来了。
毎天早晨,厂大门外有很多农民卖蔬菜,小鱼,小虾,竹篮子,竹椅子。柏垫的小鱼小虾比平原出的好吃。上次遇到几个无锡老工人,都还念叨着柏垫的小鱼,我说柏垫小鱼要卖20多元一斤,还有贪利之徒从外面贩来冒充的,也就是说“假货”。“啊唷!格莫贵呀!比无锡的青鱼都贵!啧啧!那时候我们在厂门口买,才几毛钱一斤,小篮子四毛,竹椅子八毛一只。每次回家都要给亲戚朋友带几只”。说实在的;六几年一直到七几年,农村真苦,一个劳动日分毛把两毛钱,连吃盐的钱都没有。老人们都说:“在那些最苦的岁月里,要不是两个厂几千人在柏垫消费,附近农民用以换油盐钱的蔬菜,小鱼,小虾,竹椅,小篮子卖把谁呀?还不晓得苦到么样子”。厂给当地人带来很多好处,社办企业,大队的企业有困难都请求厂里帮助解决,上回我说华调度总是猫着脸,凭心而论他也有困难,因找他的人太多,不胜其烦。
厂附近几个生产队社员用的水和电,从来没有收过费,也就是说22年没收过水电费。后来水泵房附近也有几个队用电不收费。因为是不要钱的,用起来也就不珍惜,有些人连猪圈,厕所都是200瓦的大灯泡。用电炉更是普遍。到冬天用大电阻丝自制“火盆”取暖,还有个别人在卧室墙里也按电阻丝,把墙也烧热。厂附近生产队有不少田块,多少年来从栽秧到收割,一直用厂里的水灌溉。光是水和电就从这头大骆驼(厂)身上放了不少血。八十年初这头大骆驼开始喘粗气了。
(接上)六七十年代柏垫非常穷,更没有任何工业基础,一个农具厂除两个铁匠炉子外,連电焊机都没有。没有任何金属加工和机械修理能力,建厂后,所有这方面的需求都去找新苏厂。来厂寻求帮助的人可以用“络绎不绝”这个词。
厂给柏垫各单位支援是巨大的:给农具厂培训人员,支援机器设备,成立一个金工车间,基本解决了柏垫地区农机具修理和零配件制造。
公社的社办企业;大瓦厂,石灰厂,农机站,车队,公社建大礼堂都得到厂的大力帮助。
刘村,桥头,姚村架高压线也得到厂的帮助。帮助厂所在地梅村大队办村企业更是不遗余力;帮助办镰刀厂时,从机器设备,人员培训,工艺流程都是厂里操办的。真是做到了“扶上马,送一程”。厂搬家时把一车间所有机器设备,厂房都无偿送给了梅村大队。令人汗颜的是;梅村到最后是一事无成,搞的一无所有;镰刀厂倒了,一车间里很多东西当废品卖钱了,车间房子拆了砖瓦,机器设备都以低价卖掉了,上面说的300吨压力机,悄悄卖给浙江老板去了。
81年下半年起半自动的生产任务很少了,改生产64手枪,生产任务也不大,不能满负荷生产。到82年就有传言,厂要般出去。那时农村电视机开始流行,笄山差转机的信号在我们这里非常弱,看电视,屏幕上尽是雪花点子,一边看还要一边派人在外面转“天线”杆子。厂在白茅沟建立一个差转机后,电视收看质量大大提高了。
屋漏偏逢连阴雨,83年7月份一场大水把两河口大桥也给冲倒了,运输线一断,厂里生活,生产受到严重影响。后在河里开条便道,天睛通,下雨断。一年多后新苏厂才开始修新桥。
新苏厂在柏垫期间,时不时也会遇到一些不愉快的事;有几次农民提的条件没达到,把路挖了,找公社干部去处理,这样的事多了,干部也有畏难情绪,推辞不愿去,有一次来人用无锡话说:“你们都是图地汪,弗去我们怎么办”?主任没听懂,过后旁边人笑着说:“图地汪”就是“土皇帝”。最大纠纷有两起;一起是柏垫有个小伙子,骑自行车和一个工人撞在一起,两人都倒地,小伙子受伤,不治身亡,家属把遗体放到厂革委会大楼楼梯上,好几天才解决,期间楼上人吃饭都是用绳子从窗口吊上去的。第二起是;两河口大桥,当时没有栏杆,一天早晨有个人坐桥边拔鞋子,往后一仰,掉到桥下跌伤了,要求厂里付医药等费用,搬个凉床子,睡在上面,把桥堵了好几天才解决。未了闹心的事是怪多的。就不样样说了。(未完)
86年还支援柏垫镇办一个“大修厂”,给车床3台:618x2台,620一台,大直流电焊机一台,外圆磨床一台,牛头刨一台,铣床二台,砂轮机,台钻,大立钻,排风扇等,还有各种修理材料拉了好几车。向厂要设备时,信誓旦旦地说要办一个“大修厂” ,设备要回来后,今天缺钱花,卖一样,明天卖一样,两年下来连个螺丝钉都没有了。这些人用“汗颜”两字是不够的,直白的说是“羊子掉了角——比狗还丑”。
一直到86年都开工不足,下半年江苏国防工办决定;新苏搬到无锡市,利民搬到江宁东山镇。先是运一些闲置设备,每个车间都留点设备应付现有生产,87年上半年设备和人员牵线往无锡运,设备大部分放在钟桥和軍将山,不少只能放在露天地。过一段时间在金城桥安顿下来,从65年开始到87年8月1日摘下“国营新苏机械厂”的牌子止,共在这个山沟里呆了22年,有好几个老工人也长眠在这里。65年进厂的一批工人,只有几个随厂到无锡,留下来的在家,厂里每月发几百块钱。一直到退休。厂在无锡生产过气枪和猎枪,因产品国家管控,又没活干了。好几年一直没有正儿八经的产品,工人过着苦巴巴的生活,期间上级准备让无锡油泵油嘴厂将其兼并,油泵厂领导来召开工人大会,悲愤的工人把他们撵走了,兼并也没搞成。由于行不更名,坐不改姓的性格,厂门口依然掛着“国营新苏机械厂”的牌子。后由市政规划需要,厂又搬离金城桥。近年经常有些军品生产任务,听说厂里好多了。
一同来柏垫建厂,一同搬出山沟的利民和新苏比,那就是天壤之别了;利民厂搬到江宁东山镇,“傍”上了一个大款;“中国人民银行”,改了名换了姓,叫“南京造幣厂”了。新苏工人没活干,日子非常过的时候,造幤厂却满负荷生产,工人工资达伍仟多一个月,那时是很高的工资了,现在,一同进厂的广德工人退休工资;利民是四五千,新苏的只有两千。他们一到江宁,厂里叫工人交四万元就给一套房子,现在房子己升值到七八十万,老工人退休回广德,就卖了。 俗话说:“人比人得死,货比货得扔”。 用那个大柿饼脸的话说:“人与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”?(未完)
新苏1987年8月1日摘下牌子,将厂交给广德县政府,县政府成立了以某县长为组长的接收小组,那天,一同到厂里的,有不少县直单位负责人和厂附近乡镇负责人。把厂里的全部,厂外的除一车间外(给了梅村),所有房屋都分到各个单位,如发电车间,影剧院等都是分县直单位,柏垫镇分得房子最多,镇政府又分到镇直各单位,有一个很小的大盖帽单位被搞漏了(工商所),大的房子都分光了,镇负责人把厂内所有的厕所都给了他,(图片上的厕所是在门外)一共好几十个,这个单位都把它卖给人家拆砖瓦了。各个车间还有不少没搬完的机器,半成品,金属管道,电线等。单位派人,拆下装车运走,房子就卖给想拆砖瓦的人。最值钱的是镀铬,法兰车间当导线用的紫铜条;有半公分厚,一寸多宽,有人拆了五六吨,装一車运走了。还有个插曲:因随地都有被遗弃的成品零部件。梅村有几个学生,在总装那里捡一些手枪零件和子弹,装成整枪,别在腰里,一个个都成了“嘎同志”。他们到竹山上去打靶,打穿了人家的毛竹,山主人报了案。公安,武警来不少人“缴"了他们的械。连搜查带审问地搞了几天,确认没有了才回去。没过两天,四周乡镇的老百姓象蚂蚁一样涌进厂区,共有四条路通到厂里;白茅沟通四合。公山洼通西村和水塘。南冲一条路通余家坝和前程铺。大门口一条公路上的拖拉机,汽车来来去去牵成线。先是装金属品,后拆门窗,扒掉瓦再拆椽子,檁子。各单位纷纷把房子卖给人家拆砖瓦,检一个是一个,被人抡拆去了也是没有办法。柏垫镇政府所有干部都在那里守着,拆了一些砖运回来盖了一栋四层的办公楼。一直拆到年底,只剩下那些水泥现浇的大房子没拆,如影剧院,十一车间,棺材凼口的新电镀间等好多处;里面的东西都让那些单位拉走了,这些大房子就卖给人家砸钢筋。一个水泥现浇的房子都能砸个几十吨钢筋,影剧院更是砸了一两百吨。地面上没了又向地下进军,——挖地下的线路和管道,由于挖的深,造成塌方还压死一个小伙子,拆房子的时候也摔死了几个人,死的这些人都只能祘“秃鹫”,据我所知,大猎食者是一个都没死的。这的确是个悲哀。靶场拆的砖最多,好几十万。还有个开小拖拉机的,在放靶后面的大沙堆子里,捡了几拖拉机的子弹头。那个场面就是“动物世界”里的狮子,鬣狗,秃鹫争食的场面。这里就不明说太多了。列些蚂蚁们搬了大半年,厂内连“断壁残垣”也没有了,只剩下一堆堆砖头,瓦砾,一条弯弯曲曲的水泥路和两个大门墩。家属区的房子由镇政府卖给了农户。这样又过了二十多年。2011年镇政府搞了个“土地置换”项目,挖机在里面平整了个把月,把最后一点痕迹也抹去了。现在,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水泥路,两个皮垮垮的大门墩,迎接着一拨又一拨,从无锡,苏州来的,魂牵梦绕老厂的工人们,向他们诉说着,他们走了以后,这个厂所遭受的灭顶之灾。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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